全国中小学班集体建设理论研讨会闭幕式讲话
西安市教育学会会长
许建国
(一)
干了大半辈子教育,从来没当过一天班主任。可数十年的教育生涯却着实没中断过对班主任工作的思考。大会安排我在会议结束的时候讲话,大概正是基于外行与旁观两个侧面,换一种远离班主任的角度,以寻求对班主任工作的新的视野。
如果说校长是学校这只船的舵手,那班主任就一定是主力划桨手。
如果说教师是学校大厦的支柱,那班主任就一定是支柱中的钢筋。
如果说学生是学校的一堆珍珠,那班主任就一定是串联珍珠的金线。
如果说学校是一个很大的家族,那班主任一定是大家族里的管家。
如果说学校是一个国家的人才摇篮,那班主任就一定是出现在摇篮面前的各种面孔中,让人才婴儿感到最可亲、最可靠、最可信赖的那一张。
这,就是我心目中关于班主任的基本影像。
(二)
我们不妨把镜头拉得远一点:
家庭教育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大挑战。当今父母在从贫穷走向富裕的亢奋中,从孩子一出生就悄然地改变着他们正常的人生轨道。把亲情呵护变成了溺爱陷阱,以众星捧月的氛围为自我中心的意识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隔代抚养既让父母逃避了责任,也因为祖辈的无原则迁就为孩子后来与父母对抗埋下了重重的伏笔。而父母们那种似乎是隐藏着的轻率的婚恋观,扭曲了的价值取向,消极的道德标准,唯钱唯权的做人趋势,一方面把孩子视为私有财产,随意唠叨、打骂等粗放式的管教,另一方面,又以生活满足培育出只知道享受的秉性,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吃饭上酒店、行路坐小车、花钱去银行、购物进超市、度假游景点的凝固性习惯,都使孩子们受到了另外一种很有效果的“教育”。这种“教育”的终端难免与失败链接。不少家庭让孩子承载两代人的夙愿,用生理催残去完成学校以外的多种训练,使孩子们的烦躁能量长久积蓄,一旦爆发,即成为一种让人意外的报复。难怪不少当爸爸的说“当今的孩子比他们的爷爷都难侍候”。爷爷也无限感慨:“谁有了孙子谁就变成了孙子”,而我们却常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中国教育正在经历着史无前例的更年期。人口基数与科技发展越来越明显地强化着就业拥堵和岗位竞争,拥堵和竞争支持着学历不断升值。于是,社会视角聚集于决定学历水平的考试和考试分数。这样,应试教育思潮在实际上有着越来越雄厚的社会市场。学校被逼上梁山,老师也在两难之中。为了学校生存不得不加大考试力度,加快考试频率,竭力强化学历品牌的市场效应。接下来,学校“优劣”的两极分化把教育公平撕得粉碎,班级的地位排列和学生的名次排序造就了实际上的校园歧视,超负荷的作业与考试压抑着孩子们的个性和思维发展,厌学、逃学、弃学已经成了相当多学生的精神折磨。德育遭遇严重排斥,而智育又简化为数字竞争。不少家庭变成了学校的卫星学校,学校是孩子们乐园也早已成为历史或童话。多数学生成了少数学生的陪读生,而陪伴着多数学生的,更多的却是失望、失败,甚至是绝望情绪。尽管“红头文件”“三令五申”,然而实际现状却让它们显得相当苍白。有时“对策”总比“政策”高一筹。学校传递给孩子们的信息很难转化为学习的动力。尤其是少数学校的昌盛更展示出孩子们已经成为人类社会中最苦最累的群体。这个群体自身存在于潜伏状态的问题足以让教育同仁忧虑。
社会教育正在期待着异常迫切的大变革。社会规范的模糊使孩子们看不清高尚的行为蓝本,社会风尚的混浊使孩子们失去了清醒的选择,而社会治安的脆弱也让孩子们摆脱不了恐怖的追逐,尤其是电脑的新颖在掠夺了孩子们的天真和好奇心之后,原本是学习、工作与生活的工具里,却被塞进了污秽和残忍。严重的问题还在于,跟随在网络游戏后面的,还有早恋、性行为、抽烟、酗酒、斗殴,甚至吸毒。未成年人的犯罪以惊人的速度上升就是向社会发出的惊叹号。特别是当我们站在监狱里那群少年犯面前,面对那一双双茫然的目光时,我们就更能体验到“为了一切孩子”和“一切为了孩子”的教育口号多么沉重。不法商人不择手段地为孩子们提供的食品、药物、服装、书籍、玩具中也夹杂了太多的虚假或黄料。供成人消遣的去处极多,属于孩子们的发泄空间又实在太少,即是有一点,也被干扰和威胁所包裹。高压下的孩子们,相互之间的交流,对压抑的释放,对情绪的调正,对思维的梳理,这种最起码的需求,都受到了惊人的限制。二十年后的社会主流人群,今天却被社会如此污染和慢待。真是耐人寻味,意味深长!
于是,有着相当数量的孩子就这般模样地出现在班主任面前:
对学习少有兴趣,进取缺乏动力,写作业出于被动,对上学望而生畏。为了‘成功’和刺激,喜欢网络游戏。为了理解和温柔,乐于交异性朋友,有的甚至追求一种不讲情感的恋爱,不要婚姻的性行为。动漫发型,明星服饰,品尝香烟。有充足的“理由”对抗任何说教,用真诚的“谎言”拒绝任何限制,以离校与离家的威胁还击任何暴力和体罚。严重的,在尝试异性之间的生理活动后,以至去医院消除痕迹。个别的还品味某种化学享受,在昏昏噩噩之中逃避现实压力。所有这一切,在传统的文化辞典里找不到相应条款。他们正在创造着属于他们这一代人的特有的一种文化。我们没有接纳这种文化的任何准备。
我不是说,他们都是这样,我是说这种倾向确实严重存在,这既是班主任工作的现实大背景,又是班主任不可回避的研究大课题。任何疏忽粗心都将无法面对这几十位学生及他们身后的父母。
(三)
我以为,如果在家里父母是孩子们的地,那么,在学校班主任就应该是孩子们的天,至少是在多数家长眼里,班主任老师的话,被看作是“圣旨”。如果这种遐想可以成立的话,那么,作为一个班主任,恐怕要解决好三个问题:
学校的功能是教育,而教育不应该拒绝任何孩子。对于未成年人而言,他们几乎天天都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天天都会产生太多的茫然。他们的无知会使他们的言行经常“犯规”,而这种“犯规”,正是对成年后少犯规的一种“演练”。就一定意义上讲,孩子们犯规是天然的。而教育的意义,也正是因为这种天然的存在。如果一个小孩子上中小学的时候就象爷爷奶奶那样沉稳老诚,那他一定是病得不轻。况且,孩子们身上的问题,总是有着成人社会的影子和烙印。任何一位被关在监狱里的少年罪犯,都有着活泼、可爱的幼儿或中小学时代。所以,班主任工作干起来千头万绪,说起来千言万语,但基本点却在于:对待爱“犯规”的孩子们,要在了解中理解,在说教中等待,在“无礼”中尊重,在反复中包容。从这个意义上讲,站在讲坛上,你是老师,站在他们中间,你就是个“孩子”。班主任实施管理教育的最高境界,应该是让孩子们感觉不到你在对他们进行管教。有了这样的基础,方法策略,开展活动,心理疏导,都会水到渠成。因为我们没有任何能力做出这样的判断;你面前的哪一位学生将来不可能成为杰出人才。有时候,后来有所作为的学生反而是你现在认为“最不听话”、“学习最差”、“行为很异常”的学生。谁能想到,伟大的数学家陈景润,初中三年数学课考试竟然从来都不及格。大多杰出人才的孕育,总是有着在青少年时代令人“异常”的经历。
家长是学校教育的盟军,一定要与之组成统一战线。0—3岁,3—6岁的教育,是人生教育的黄金段,人生乐章的前奏曲,滚滚长江的总源头,比高校教育还重要。难怪当年拿破伦要投巨资去强化母亲教育。教育是个大体系,家庭是基础性体系,学校是主体性体系,社会是人文性体系。学校教育则是家庭教育的延伸。而家庭教育又决定着学校教育的起点。当一对父母把一个孩子送进了学校,既送来了家庭教育的成功,也送来了家庭教育的失败,可能送来更多的是失败。如果孩子是本书,那么,社会是读者,老师是编辑,而父母则是作者。有能力的编辑既能够把书稿的错误改过来,也要善于和作者沟通,配合一起修改。因此,在和家长相处的过程中,一定要不埋怨,不推卸,不虚假,不指责,不居高临下,不出口伤人,不转嫁矛盾,不随意作定论。永远保持一个谦恭、文雅、高尚、平和的风度。这是班主任工作的基石。有了一身正气,心里才有底气。最忌讳的是动辄“叫家长”,“不行就转学”,要么就“惩罚”。这样,无疑是在和无能与消极相接轨,也是对神圣岗位的亵渎,更是对教育功能的背叛。我不相信这样的人还能当好班主任。
直面问题是不可缺失的做人要素,也应该成为班主任的一种品质。当了班主任就等于进入一种特定的矛盾旋涡。与平行班之间,与科任老师之间,与教务处之间,与学校各部门之间,更重要的是与千差万别的家长之间,与性格各异的学生之间,班主任永远处于这个圈子里的核心位置,几乎天天都有处理不完的问题。特别是在各种矛盾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再加上人情面子、世俗眼光、权力介入的影响,都可能使人一筹莫展,不知所措。是回避?是对抗?是搁置?是包揽?还是放弃?这可能是班主任最艰难的抉择。我们可以坐在办公室里大发议论,也可以写文章作很严谨的理论阐述,还可以洋洋万言的长篇大论,但是,只有认真干了班主任工作的人,才能深切体味到其中的苦涩与难堪。我想,最佳选择应该是直面问题。既不对抗,也不回避。把握尺度,讲究策略,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地解决问题。有了正确的思维,才会有科学的作为。除了明智的工作方法,还需要一种勇气,一种知识分子应该具备的忠诚于教育事业的憨厚与执着。不然,矛盾转移或积压,矛盾潜伏或漫延,一定会使这个班早晚出问题。我相信,一个好班主任,一定不会是倔强或圆滑,也一定是既能直面问题又能春风化雨的操盘手。
我们把镜头再拉回来。
我还想说,社会上最时尚的词语中,有一个词叫“爱心”。对此,我们无可厚非。但我想再提出一个词,叫“良心”。《辞海》里这样解释“良心”:“人们对自己行为的是非、善恶和应负的责任的自觉意识”,“其社会作用表现在对道德行为的选择和评价上”。我想干教育这一行,首先要具备的,不外乎是道德行为的选择。如果连这种选择都没有,连良心都没有,何以有资格去傻谈“爱心”呢。走上道德制高点,爱心才会纯真。担当班主任工作更应该同此一理。
(四)
班主任工作的地位与艰辛,无奈地呼唤着相应的尊重和待遇,唯一能实现这种并不过分的欲望的,只能是相应的财政与政策,而且最好是付诸实践,不尚空谈,使班主任工作有相应的精神保证和物质条件。这个话题似乎不在这次会议讨论之列,我的讲话也就可以到此结束了。
我今天的讲话,言辞可能重了点,那是因为我实在恐惧那种讲成绩长篇大论,讲问题一笔带过的思维模式。至于我的话从负面角度讲得多了点,那是因为这次会议主题是“问题研究”,而不是庆功大典。在问题尚且严重的情况下,太多地讲成就是不是有点尴尬。因为问题严重存在,研究也会永远存在。
最后,我祝贺会议圆满成功,感谢未央区教育局为此所作的努力。也感谢与会代表的光临。
谢谢大家。
二○一○年四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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